作者：浙江财经大学人文与传播学院吴瑶

妈妈在凌晨突然发了好多张老照片给我，让我找个空闲时间帮她修复。一个又️一个的电子信息弹出，泛黄的回忆毫无防备的冲进了我的脑子，想起一些藏进心里好久好久的往事来。二三十年前的照片，也许是因为当初照片保存的技术不高，或是时间实在是太久远，相片的色泽已经褪去，照片已经很旧很旧，模糊的分辨不清照片里的人脸。我一边按着保存，一边慢慢地将所有旧照片浏览了一遍。往下滑着，看见了一张照片，画面中的人穿着中山装，脚踏着自行车。那一身熟悉的中山装，让我滑动着的手指在手机屏幕上停留了下来，我的记忆也定格住了……

听我妈给我讲的故事，我外公上头的11个兄弟姐妹都夭折了，外公是家里的第11个儿子，也是家里的唯一的孩子，他得承担岂家庭生活的重担，便到了福建经商。几年后，他回来了，并带回了这些年做生意赚的钱，又成为了当地的“有钱人家”。

可是他还没有娶媳妇，因为成分不好和年龄太大，恐怕没有女孩愿意嫁给他，于是我的叔公帮她介绍了叔婆的表妹——也就是我的外婆。那个时候我的外婆还很年轻，但是父母双亡，为了生活，她必须尽早嫁人。他们结婚那年，外婆18岁，外公30岁。街坊邻居都笑话道“年龄相差那么大。"外公后来和我们说起来这些事，他笑着发誓一定要长寿，陪外婆久一点，不然成为大家的笑话。

事实证明，外公确实没有成为大家的笑话，他眼见着街坊邻居相继离世，参加了一个又一个的葬礼。他永远温和待人，带着谦逊、带着爱意，每一个他熟悉的老先生离开，他都很伤心，“又送走一个老朋友，没人和我下象棋咯”，他老是满目黯然和我这么说。

外公喜欢下棋，每次来县里，妈妈都会让我和外公去又一个专门下棋的小弄堂里下象棋，那里聚集了好多下象棋的人，我也看不懂，只是在旁边等着，或是去找弄堂里的其他小朋友玩，有一次我等不住了，气急败坏地和外公说：“外公，我想上厕所了！”外公听到我叫他，终于肯领着我回家，他牵着我的手，我满脸通红地赌气着，可他却一直满脸骄傲地说“这些人都下不过我！”

比起下象棋，我更喜欢在外婆家门口玩，看形形色色的人慢慢悠悠地地走在乡村地大道上，他们从来没有急急忙忙，只是在晚霞的余晖中欣赏美景，在夜晚的昏暗月色里乘凉，在微风吹拂地草野边享受生活。

小时候，我喜欢在外婆家门口的小溪玩水，一个水泥做的洗衣服的阶梯架在小溪上。有一次，我在溪里抓鱼，邻居家的阿姨拿了一桶衣服，放在了阶梯架上准备开始清洗衣物。我停下来，蹲在了溪对面，百无聊赖的看那位阿姨拿出刷子开始伏地洗衣服。也许她瞥见我目不转睛地盯着她，她抬起头，对我笑笑，用着方言和我说：“我们都要谢谢你外公，这么心好自己出钱在这里建了一个阶梯，让我们大家都可以来这里洗衣服。”建这幢房子的时候我还没出生，听我妈说，这是外公在外面赚了钱回来建的房子，是外公和阿姨他们一块一块拿砖砌起来的。这幢房子是当时方圆百里最时尚的小洋房，在一群泥瓦房里很是炫目。小的时候，我在这幢房子前玩着跳房子的游戏，玩着搭赛道闯关的游戏，时常瞥见瓦砾上的石头，总忍不住去摸一摸，仿佛摸到了宝石似的。直到现在，我的脑海里依旧留存着当时地记忆，我永远记得当阳光照过来的时候，那些闪烁的石子，在阳光底下熠熠闪光的样子。

外公外婆总是想给子女最好的条件，建最好的房子，送最好的学校，在创业上也很支持，虽然路上不免有些弯路和美中不足的地方，但是在我眼中，他们在为人父母这个点上用于奉献，尽心尽力，已经可以称之为模范父母。他们在那个年代坚持让舅舅考大学，也支持着小阿姨和大阿姨干他们喜欢的事儿，培养出了那个年代少有的大学生——我妈妈，在我出生那天不顾一切连夜跑到城里照顾我，并在未来的很多年间，和我妈妈一起陪伴着我长大……

小时候的每个寒暑假都是在外婆家里度过，和姐姐玩过家家，抓鱼，丛林冒险，一个寒假可以看一百集的喜羊羊，学着巴啦啦小魔仙修炼魔法，在门口的水泥地上跳格子，外公在溪边教我下象棋，常常会讲故事一般告诉我他年轻的时候闯社会的故事，给我讲很多很多的人生哲理，我学会了做社果，还有每天晚上吵着要喝的米汤蛋，一碗红烧肉可以干完一碗饭，一个假期重个十斤……印象最深的是一个倾盆暴雨天，玩的满脚都湿了，外公背上我撑着伞带我去买袜子，“伟岸的背”、“在路灯下拉的长长的影子”……这件事情不知被我写进作文里几次了，但是每次回忆场景重现之时，还是会依旧双眼朦胧。长大之后，我不再写“伟岸的背了”，因为想起他瘦小的模样，我总是迟迟不敢下笔，也不敢触犯记忆里的一丝一毫。

高中之后，因为学业繁忙很少再去外婆家。外婆家为建水库而拆迁，外公倔强的脾气也使的他与政府官员争执了起来，这一倔就是5年。外公怎么肯让他生活这么多年的地方变成水库呢，怎么肯让这个他亲手盖出来的房子和开辟的土地被拆毁呢，怎么肯就这么杀掉他的鸡鸭鹅猪兔……用他的话来说，“晚年，他一点都不想“客死他乡”。

高三毕业，我又去外婆家住了很久，这么多年一切都变了样，四周的房子因为拆迁已经变成了废墟，原本的热闹变成了冷清，外公变得骨瘦嶙峋，吃不下饭，我看他的黑眼圈都要耷拉到下巴了。我给他剥虾，他什么都吃不下，却把我剥的虾全部都吃玩了。

后来外公走了，水库淹没了老房子，我的童年也不声不响地结束了。